元曦

春日宴.（十七）

说起赵祯做饭这件事，源于半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。

自曹丹姝有孕后，赵祯就直接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坤宁殿，除了有外务要见官，其他时候都在坤宁殿，连看劄子等一应平时常务都在坤宁殿的书房中办理。

原本曹丹姝是打算陪着赵祯的，但自有孕后她的精神就大不如前，刚过戌时就困了。赵祯心疼她，便将她抱回内寝，让她先睡。

这日事情比较多，等赵祯看完劄子时已经亥时过三刻了。

赵祯正要回内寝时，看到了在寝殿外的桂花树下蹲着的赵琬琰。

“干嘛呢，这么晚了你不睡？”赵祯走到赵琬琰身边蹲了下来。

赵琬琰缓缓抬头，小大人似的对着赵祯叹了口气，随后望向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悠然长叹，“集天地之灵气，吸取日月之精华，多喝几口西北风，管饱。”

“你确定这是西北方吗？”

“不确定，随便挑的，这里风挺大的，合适。”赵琬琰不以为意道。

赵祯哑然失笑，揉了揉小丫头柔软的发顶，“怎么想到跑这里来喝西北风？”

回答他的是赵琬琰咕咕响的小肚子。

“饿了？”

赵琬琰点点头，“可饿了，我感觉我现在能吞下一头牛。”

“那你怎么不叫冉竹给你做些吃的？”

“竹姑姑失眠好几天了，今天用了娘娘给的安息香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，不想把她弄醒。”

“那兰馥呢？”

“找兰姑姑必然会把娘娘弄醒。”赵琬琰拿着手里的小木棍在地上乱画，略带懊恼道：“原想着睡着了就不饿了，哪想到越是不让自己往那里想越是往那儿想，饿的根本睡不着。”

“要不我做给你吃？”

赵琬琰凝睇着他，藏有万千星华的眼眸此时更加闪亮，里面带着期待和希翼，“好！”

亲自下厨这个想法也是突然在他脑海里形成的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，毕竟自己对下厨这种事想都没想过，更遑论是去做。

“不过我也没做过，不确定好不好吃。”这还是赵祯第一次这么不自信。

“我相信官家做的肯定好吃！”赵琬琰信誓旦旦道。

其实赵琬琰也不确定，虽然在她那个世界她爹做饭确实挺好吃的，但那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练成的。现在的他估计连想都没想过，更别说做了，估计能咽下去就不错了。虽说如此，她也想尝尝。因为她好想看看她神通广大，无所不能的爹爹束手无策，一筹莫展的模样，肯定很好玩！

赵琬琰的无条件信任让赵祯瞬间信心爆棚。他迅速搜索了一下大脑中与做饭有关的东西，他发现他只记得阳春面怎么做。这还是他年少时偷偷跑出宫，看路边摊贩做的。当时因为太饿了，觉得很好吃，就仔细研究了一番，虽说后来再去尝时，感觉也就那样，但还是记了下来。

“阳春面你吃吗？”赵祯不太确定的问道。他记得这小丫头并不喜欢吃面条，可是自己只会这个。

“可以啊！只要是官家做的，倾城都爱吃！”赵琬琰眉眼弯弯笑着回他。

“那咱们走吧。”

“嗯！”

赵祯牵着赵琬琰走进小厨房。

“倾城，你先去外面等着，这里油烟大，别熏着你了。”

赵琬琰听话的站在门外，手扒着门，小脑袋伸进门内问向赵祯，“官家，你会和面吗？”

“应该会吧。”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自信。

他回忆了一下阳春面的做法，发现并没有关于面团是如何和出来的。

站在门口候着的镣子提醒了一下正在发愁的赵祯，“官家，案板上的盆里有和好的面团，锅里有煮好的高汤，调料在炒锅旁边，菜和鸡蛋在您的左后方。”

赵祯按照镣子说的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。

他先将面团从盆里拿出来，开始思索怎么把面团变成面条。

“官家，有面团了，可是您知道怎么把它变成面条吗？”赵琬琰又问道。

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赵祯茫然无措的样子，不只是赵琬琰，连跟着他好多年的镣子也是第一次见到。

看着赵祯现在的模样，赵琬琰只觉得自家爹爹年轻的时候简直太可爱了，跟她记忆里的模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，这样青涩可爱的爹爹让她不禁笑了起来。

“应该没问题。”他根据记忆中那摊贩拉面条时的样子开始进行自我探索。

然而有一句话叫做脑子会了，手不会。

赵祯的理论知识储备确实很丰富，但是真的操作起来时他被第一步就难住了。

“官家，这面团有些大，您不如把它切开，只用一半。”

镣子的提升让赵祯豁然开朗。

他将面团切成两半，只取其中一半来用，另一半放回盆中。凭着记忆，赵祯将那一半面团用擀面杖擀成圆饼。他记得那摊贩说过这面饼薄厚自己来决定，不过不要太薄了，也不要太厚了，适中就可以了。赵祯凭着感觉将面饼擀好，然后卷在擀面杖上，晾了约一刻钟。晾好后的面饼铺开，他又撒了些面粉，又再次用擀面杖卷起来，然后一层一层叠起来， 用刀切成均匀一样的宽条。

在赵祯擀面条的时候，镣子帮着洗了些赵祯需要的菜。

水煮开，赵祯将面条和小白菜一起放了进去。随后又去了个青白釉刻花婴戏纹碗，里面放入猪油，酱油和盐，再将高汤倒入划开。

“倾城，来尝尝甜咸。”赵祯自己试了试，甜咸刚刚好，但毕竟是做给赵琬琰吃的，这味道还是最好问问她。他舀了一勺汤放吹了吹，放到赵琬琰嘴边，“小心烫。”

赵琬琰尝了尝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，“很好喝！”

“那就好。”赵祯提着的心松了些，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些笑容。

面好后，赵祯把面条捞起来放到碗里，最后在碗里撒入葱花和厨娘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的鸡丝和蛋丝，还点了些许香油，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做好了。

赵祯找了个食盒，将面碗放进食盒里，还顺手将厨房里放着的冰糖雪梨汤盛了一碗一同放进去。

“走吧。”赵祯也没让镣子提，只自己一手提着食盒，一手拉着赵琬琰的手去坤宁殿的膳堂。

“你尝尝。”赵祯腰微弯，探过身子来，小心翼翼的问她。原本已经松了些的心又提了起来，悬在嗓子眼里，语气里尽是对自己的不确定。说实话，这汤他能确定味道不错，但面条并不能。

讲真心话，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，尤其是亲政后更是不存在。

阵阵清香萦绕在鼻尖，赵琬琰拿起筷子咬了口面条，薄厚适中。她又喝了口汤，汤清味鲜，清淡爽口。

这倒是让赵琬琰有些意外，没想到自家对厨艺一窍不通的爹爹第一次尝试竟然成功了，还如此成功。

她又吃了几口，越吃越觉得好吃。丹凤眼弯成一抹小小的月牙，两颊处的梨涡浅浅，脸上漾着满足，无不显露出她对这碗面的喜爱。

“很好吃！”

赵祯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，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
一大碗面最后连汤带面都被赵琬琰吃完了。赵琬琰抱着圆滚滚的小肚子，仰躺在椅子上，心满意足的感叹了一句，“好撑啊！”

赵祯宽大的手掌落在赵琬琰的肚子上，轻柔地按着，“你啊，吃不了那么多还吃，也不怕积了食。”

“这不能怪我，都怪官家做的太好吃了。”软哝的小嗓音里带着娇。

原本就不忍心责怪她，现在更是不能了。

“要不我带你出去溜溜食？”

“会不会耽误官家休息？明天您还要早起上朝呢。”赵琬琰对赵祯的提议有些心动，但又怕会扰到赵祯，小脸皱成一团，为难道。

“不会，现在还不算晚。”赵祯笑着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，牵着她的手去离坤宁殿最近的芙蕖池走去。

芙蕖池的四周为参差的石矶、驳岸，丰富的地下泉水涌起成池，池水清冽，映石生辉。水池西侧有暗溪与剑池、第三泉相贯，池水遂终年碧水盈盈。池内植有四色莲花，荷花盛开之时，清香四溢，遂名芙蕖池。

芙蕖池与坤宁殿内的凤池十分神似，凤池面不大，不似芙蕖池这样大到可以荡舟采莲，避暑取乐，仅半亩大小，但设置得非常巧妙，略成方形的水池，四周环以凹凸、高低有致的岩石，而且驳岸有台阶，低下迂回，石矶浮于水面，人踩其上，身若浮水，恍如飘动。更为匠心独运的是，凤池的东南处特意构筑一微型小桥——浮云桥，过桥便是一港汊、湾头，辅以闸门，给人以水源不绝之感，产生“为有源头活水来”的效果。

正散着步，一大一小突然听到了一阵歌声。

“有所思，乃在大海南。何用问遗君，双珠玳瑁簪。

用玉绍缭之。闻君有他心，拉杂摧烧之。摧烧之，当风扬其灰！从今以往，勿复相思，相思与君绝！鸡鸣狗吠，兄嫂当知之。妃呼狶！秋风肃肃晨风飔，东方须臾高知之！”

赵琬琰停下脚步，眼睛亮晶晶的，顿时满怀期待，困意一扫而光，“官家，有人唱歌！这么哀怨，会不会是女鬼啊？”

“你好像还很期待？”赵祯好笑道。

“好奇啊！好想看看真实的女鬼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长得特别好看，还会用好听的歌声诱惑路过的书生，然后吸光他的精气。”

“你还看过话本？能看得懂吗？”

“娘娘那里的志怪小说，大致上能看懂。”赵琬琰没好气的双手抱胸道：“官家，我总觉得你是在看不起我！连晏先生都说，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。”

“你这样子倒是跟你娘娘如出一辙。”赵祯笑着捏了捏赵琬琰细腻白嫩的小脸。“官家怎么会看不起倾城呢？晏先生说的很对，倾城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，我小时候要是有你一半，也不会被大娘娘罚抄那么多书，打那么多手板。”他不禁感叹道。

赵琬琰笑得那个洋洋得意，她又把手放进赵祯的手里，由着他带着她走向歌声源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