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曦

桃花坞里桃花庵,桃花庵里桃花仙。

春日宴.(二十五)

天圣五年,范仲淹为母守丧,居南京应天府。时晏殊为南京留守、知应天府,闻范仲淹有才名,就邀请他到府学任职,执掌应天书院教席。 

范仲淹一身朴素打扮拉着驴车来到应天府书院。 

刚到门口,就被看守的嫌弃,想要打发他走。 

“诶诶,汉子,车不可停在此处啊!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儿,府学!不是你这平常人,可以随便进出的。赶紧赶紧赶紧啊,把车子拉到一边去。” 

范仲淹并没有在意,只是笑着看着应天府书院。 

“别看了,别看了!待会儿学监过来了,赶紧走!”他拍了拍驴头。 

说曹操曹操到,学监骑马而来,看守连忙拉着驴车往边儿起走去。 

“夫子。”看守向他行礼后,又赶范仲淹离去。 

范仲淹倒也不恼,对他说道,“我这车上都是吃穿住行的必备之物,怎得就扰了学子们读书了呢?” 

“学子们学的那是圣贤道理。” 

范仲淹也不理他,径直走到中间行了一礼,“范仲淹受晏知府所托,受聘来此教书。” 

听到他的声音,学监和众学子停下脚步看向他。 

“晏知府。晏知府确实想让范先生来书院。但是尊驾……”那学监看他打扮朴素,如大街上的贩夫走卒一般,甚是瞧不起,对着他嘲笑不止。 

“范仲淹是有功名的士大夫,怎会如此邋遢,落魄地来到书院?简直有辱斯文!”旁边的小学子开口道。 

一旁的学子们也跟风对他指指点点,“简直有辱斯文!” 

“请问何为斯文?范某又怎得辱了斯文?” 

“斯文便是指礼乐教化。礼,要有礼容。穿着,形容举止都有定式。这位自称范仲淹的先生,请问您的形容举止,难道符合礼仪吗?相鼠有皮,人而无仪!人而无仪,不死何为?” 

这学子说完,旁边的学子们也跟着说道,“相鼠有齿,人而无止!人而无止,不死何俟?” 

他们正说着,学监装模作样的以袖掩唇轻咳了一声,打断他们,“不得无礼!” 

“你们在课上学了一个礼字,学写了礼字的笔画,却是否知道这个礼字……” 

就在范仲淹说话时,那群学子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,“相鼠有体,人而无礼!人而无礼,胡不遄死?” 

说着,学监不屑的看了范仲淹一眼,带着学子们离开。 

“礼,当起于敬而能止于仁!”范仲淹拂开看守打算拉他离开的手。 

就在这时,一阵马声传来。 

跟随马声而来的还有一阵箭声。 

一位小官人将箭射向树上的鸟儿,鸟群被弓箭吓到,乱飞之时,有鸟屎落在学监脸上。 

小官人从马上下来,走到范仲淹身旁,为他打抱不平。 

“应天府书院好大的名头。端明殿学士文其记,参知政事题榜。谁知……学监,竟教唆学生拿学问礼仪礼欺负人?你简直就是一个伪君子!” 

学监气急败坏的指着他,“胡说八道!” 

“如此用来欺负人的学问。我看啊,不学也罢!” 

说罢,小官人转身对随行而来的人说道,“我们还是回去,求伯伯上书,把这礼仪在外,却恶毒其中的书院啊……呵!拆了也罢!” 

小官人冷笑一声,不屑的准备上马离开。 

“不可,不可!”范仲淹连忙上前阻止他,“书院不是错,礼更不是错。” 

就在这时,晏殊带着人过来了。 

小官人走到一旁拉了拉范仲淹的袖子,“哎哎!我可以吓唬着学监那糟老头子,可是我未必能糊弄了知府。我爹和我伯伯也定不会上书,也不会来拆府学。要不……我们赶紧溜吧!”说着就要拉范仲淹跑路。 

“我是来教书的,我答应别人的事儿,怎可不守信用啊!” 

“教书?你教谁啊?你就教这些对你群起而攻之的愚昧顽童?” 

“顽童愚昧是因无正道教导。” 

“你……” 

“我未到此地时,还有些犹豫。此时,倒是非要留下来不可了。” 

谁知晏殊刚从马车上走下来,对学监回礼后,直接走向了学监和学子们瞧不上的范仲淹。 

“范兄。” 

两人互施拱手礼。 

“范兄已食朝廷俸禄,却依旧不改稼穑之能啊!”晏殊对着他大为称赞。 

说完又对愚昧顽童教育了一番,“范先生尚未言传,但已然身教。各位可领悟到了什么?周公《尚书》无逸曰,‘君子所其无逸,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,则知小人之依。君子居其位,不能贪图安逸,要先知道耕种的艰辛,才能知道庶民的苦衷。这些光靠读书写字看典故,是学不来的。” 

学监和学子受教后点点头。 

晏殊看向车上卸行礼的范仲淹,两人相视一笑。 

那位小官人看着他们,决定在此学习。 

而这位小官人就是女扮男装顶替兄长之名来应天府求学的曹丹姝。 

范仲淹主持教务期间,勤勉督学、以身示教、创导时事政论,每当谈论天下大事,辄奋不顾身、慷慨陈词,当时士大夫矫正世风、严以律己、崇尚品德的节操,即由范仲淹倡导开始,书院学风亦为之焕然一新,范仲淹声誉日隆。 

六月,适逢大旱,整个大宋两个月来滴雨未下。 

曹丹姝站在书院门口拿着蒲扇扇风。 

两个杂役在旁阿边闲聊。 

“已经十几年没有这么热的夏天了,磕个蛋到地上,都能摊成蛋饼了。两个月了,一滴雨都没有。 

“这天邪性了,附近都已经热死人了。” 

“听说官家已经减到一日一膳,在开宝寺去敬天祈雨。唉,老天爷要是真被什么事给惹着了发怒,瞧在官家挨饿的份儿上,就赶紧给点雨吧!” 

“官家挨饿,不就是做做样子给百姓看。还真能下雨啊!”曹丹姝开口道。 

这时范仲淹正巧从她身后路过,听到她的话边走来边说道,“陛下因天旱而罪己,难道只是做个样子,给百姓看的吗?” 

“范先生。”曹丹姝向其行礼。 

就在这时晏殊骑马而来。 

“同叔?”范仲淹有些奇怪。 

晏殊下马走向他。 

“晏知府。” 

“范兄。” 

几人互相施礼。 

“久仰范先生。”与晏殊一同来的人向范仲淹。 

晏殊向他介绍此人是谁,来此做什么。 

“这位是天圣五年状元郎,王尧臣。在京任秘书省著作郎,直集贤院。此次两京大旱,官家派他来南京。一是带来一批经翰林学士院整理校对勘误的药方,有助南京官员抗旱防疫,派发药材。二是为陛下特使,详查南京灾情,百姓所需,以便朝廷赈灾抚恤。” 

“王直院辛苦。”范仲淹说道。 

王尧臣与他互相行礼后,开口道,“正是要请范先生选些府学的学生,帮忙抄药方,按房煎药。” 

“我这便去选十余个最谨慎的。”说着请他们二人进去。 

“观陛下行事,已大有仁君风范。又运筹帷幄,处事不乱。我上月已上书,陛下已成年,又仁厚聪明,请太后撤帘,陛下亲政。但是我位微言轻,若是晏知府能够请朝中大臣一起联名上书,定有功效。” 

“范兄……” 

晏殊正想说什么时,跟在后面的曹丹姝打断了两人谈话。 

“刚才先生教导,学生懂了。陛下惧天,所以天旱时罪己,挨饿,是为了自省以往施政,有无不当。然后又极尽人力,赈灾抚民。陛下的敬天,是落在了爱民二字上。” 

“曹官人在这儿读的书,学的道理,虽未必能直接报效朝廷,亦可修身。将来相夫教子持家,也是极好啊。”晏殊笑着和范仲淹说道。 

“我的未来夫婿只想修仙,不需要我。”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夫婿,曹丹姝心中满是不快。 

范仲淹与晏殊相视一笑准备转身离开时,曹丹姝赶忙唤了范仲淹一声,“先生!” 

范仲淹停下脚步看向她。 

“抄写药方,帮助官差查记灾情之人,可否算我一个?让我在身为府学生时,也为陛下,替百姓做点事。” 

“你是顶替你兄长的名字才入的学府,终有不妥。我看哪……你不如早日……” 

“经史子集,学生哪里不如人了!辜负了先生的教导了,还是没守规矩惹是生非了?学生但有言行不妥,先生指出来,学生。”语落向范仲淹弯腰低头拱手行礼。 

“何有不妥。曹官人在这儿学得忠君之心,倒是甚好。”晏殊笑着点点头。 

曹丹姝知是答应了,喜上眉梢,笑着跟了上去。 

“后来我便跟着其他几个人一起按照官家所吩咐的,抄写药方,帮助官差查记灾情之人。还一起按方派发药材,赈灾抚民。”曹丹姝将所经历之事尽数说给赵祯听。 

“我家瑷瑷可真厉害。”赵祯又为她斟满了茶,“不过……原来瑷瑷当初这么看不上我啊,还认为我是做戏?” 

“我那不是孤陋寡闻,井底之蛙吗!后来听了晏相公和先生所说,才知道六哥是个仁君。但是,我真正知道六哥所做之事,还是回到东京,来清风楼听店小二说的。” 

“原来我家瑷瑷是从那个时候就爱慕于我了。” 

“对。”低头忙着吃面前饭菜的曹丹姝,一边夹了一口鲤鱼焙面的鱼肉放在嘴里,一边下意识的点点头。 

等她吃完这一口,突然发觉赵祯所说的话有哪里不对,又细细回想了一遍,这才发现他说了什么。 

粉颊顿时升起一抹桃红,白眼揉了他一下,目光中波光流转,“你别自作多情了!那时可没有。我那时候只是仰慕你,恨自己不是男儿身,不能入朝为官。想着若自己是男儿,一定会考功名入朝堂,鞠躬尽瘁辅佐官家千秋万代。” 

“那你是从什么时候把我彻底放在心里的?” 

“不告诉你!”说完面色潮红的低下头不理他,只专心于眼前的美味。 

看着娇羞的曹丹姝,要不是赵琬琰还在旁边,赵祯肯定要好好问上一番。 

想让她说还不容易吗? 

回到宫中,他有的是办法。 

威逼利诱不行,还有美男计呢! 

待两人吃完了,赵祯去结账时,曹丹姝又看到清风楼里赵祯的画像。 

她看了好一会儿,这才倒是没有沉迷其中。 

曹丹姝莞尔浅笑挪开了视线,和刚结完账找她的赵祯,双眸在空中不期而遇。 

望着他的那双眼眸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,三千流云,莺飞草长,四季如画。那里的世界很温柔,一如她初见他时,里面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,满满的都是她。 

赵祯疾步走到她身边,牵起她的手,又顺手将她怀里的赵琬琰抱了过来。 

“咱们走吧。” 

“好。” 

他的掌心泛着微微的暖意,他的嘴角噙着浓浓的温柔。 

十指相扣,地老天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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